短篇小說: 斷網

斷網

站在簷篷下，看著雨，沒了之前的焦躁和不知所措。等人，約會，三天前，只需一個電話或短訊就能做的事，現在卻要親身上門。

「那很花時間，但是浪漫。」女友能如此粗神經，也許是一種幸運。

不過，世界的不幸總要多一些。

沒有了網絡，不論是大氣電波，還是數碼傳輪，在一夜之間，全部消失掉了。

WIFI沒了，手機也打不出去，人類曾依賴的網絡通訊工具似是從不存在，只有那遺放在牆角的Router，提醒著人類曾擁有一個無限想像的虛擬世界。

通訊網絡崩潰造成的震盪讓整個社會像是倒退了三十年。

這場突如其來的斷網讓整個世界都沸騰了，咒罵者不計其數。各國徵召了很多專家處理是次危機，又召開了國際會議。

可是民眾等來了一堆難以理解的理論，就別無其他。政府不斷安撫和疏導民眾失望的情緒，也抑壓不了野心家的陰謀論調。

科網戰爭、UFO、人類未日等恐慌性的言論在民間大行其道，那是狂教徒與犯罪者的最佳溫床。

這些事我全不放在心上，反正天塌下來，也有高個子頂著。

「去哪吃飯?」

「去旺角吃，順道接濟ROY，他失業了。」我歎息，IT男從高薪到不值一文，也在一夜之間。

看到ROY，他臉色不太好。

「有什麼打算?」我問。

「找工作。」ROY答得很直接，聲音卻很微弱。

「那是好事。」我為他高興，又替他擔心。

斷網後，很多依靠網絡的職業像沒了根的草，被世界一下子遺棄。而且失業率不斷創新高，現在要找工作可不像以前般容易。

「只要過了一百天，你又可以重操故業了。」我安慰ROY。

 「你相信政府的話?」ROY眼神滿是疑惑與不安。

斷網是怎樣造成的，既然沒人解釋得清。人類的本性驅使之下，自然開始互相懷疑。

人與人之間，國與國之間，角力與試探從不間斷。幸運的是戰爭還沒有爆發。

隔十天，這份「幸運」就消失了。

報紙上的新聞大肆報導中東的流血衝突。民眾從不滿，到上街，暴動、搶掠、姦淫，場面越來越不受控，最終軍隊出面鎮壓。

看到這則新聞，我感覺到戰爭的烽火正在悄悄地漫延。

比起其他地方，香港安定得多了。

只是經過七天的混亂，社會就緩緩地恢復了秩序。前些日子所發生的食物藥品的搶購潮，彷彿是人間的一場夢。

不得不說香港人的調節能力真的很強。每個人都試著在這個時代找出適合他的角色:以前那些坐在冷氣房的金融才俊，擼起衫袖，扯起嗓子，用紙筆買賣股票，弄得港交所像個菜街市般熱鬧。

眾多職業中，郵差是最繁忙的，人們以書信通訊，無數信件和快遞，都需要郵差在城市內奔走。

當然，不可能每個地方都如此和諧的變化。還有大批群眾不滿現狀，在政府總部前吶喊、示威，要求政府交代斷網的真相。

最讓人不滿的不是政府，而是銀行。距離斷網一個多月了，提款機螢幕到現在也只能顯示那四個大字: 「系統故障!」

「銀行會不會搶了我們的錢?」

因護膚品差不多告罄，女朋友開始著急起來。要是過幾天還拿不到錢，她就只能厚著臉皮，向化妝品公司賖數了。

不管在哪個時代，女人對美麗的追求依舊執著。

也許迫於公眾壓力，政府插手干預了。一清查，銀行即時爆出各種醜聞和壞賬。

民眾開始對政府監管不力口誅筆伐，至於那些應要負起責任的銀行CEO，早就拿著自己的護照和錢，環遊世界去了。

不論在哪個時代，貪婪都是喂不飽的。

政府最終接手銀行，在報紙製造輿論，大派定心丸，方才解決此次危機。

距離我關掉手機的日子已有六十七天了。少了虛擬世界，地球依然自轉。

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，越來越多人不相信政府。政府只能一而再，再而三地安撫和強調:「再過二十三天，網絡世界會回來的。」

假如政府不公開資料，安撫的話講得越多，越欠缺說服力，可惜面對市民的質詢，政府只答一句:「事關國家機密，無可奉告。」

我習慣了沒有手機的日子，要不是女朋友提起，我還不知道明天就是一百天的限期。

這一天，每個人都無心做事，他們握著手機，打開Router，靜待網絡的重生，等待WIFI的降臨。

那天晚上，我按了手機的開關鍵。聽著那開機鈴聲，彷彿聽到久違的老朋友跟我打招呼。那份親切，那份曾經，一一躍上心頭。

我盯著手機螢幕的左上方，電訊網絡重新連通的那一刻，一個個訊息猶如雪片從遠方的飄來，手機不斷地震動著，提示著那個虛擬的我又活了過來。

我活在這個世界，也活在另一個世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