短篇小說: 傘
《傘》 笑一
烏漆的雲層在長空翻滾,籠罩著了無生氣的石屎森林,沉重得令人難以呼吸,昏暗的街道在這霪雨霏霏的日子,更了寂。
撐著傘,獨步在這條街道上,我習慣地靠左,並佔半邊傘,縱使飛馳的汽車會把積水濺起,雨水也會沾濕衣服,可是我不在乎。
在這渴水的三月,貼身的滋潤沒有減去絲毫干燥。
我停在斑馬線前等待,看看身邊空出的一個身位,明白孤寂的無助。
七、八輛車經過後,紅燈亮了,機械式地橫過馬路,如常地靠左,佔著半邊傘,獨步在無人的街頭,靜靜地來到海邊,看海,一如她所說: 「如果有一天,你感到傷悲,來這里看海,讓海風輕撫臉龐上的傷痛,讓潮水沖洗你的悲憤,看浪花在微笑地起舞,它會包容你的一切。」
到達碼頭,緩步走到欄杆處,收起雨傘,隨手放在一旁。
上身向前微傾,向雨幕探出半邊臉,抑著頭,迎著風,能吹起多少愁?
昂首眺望遠方,細長的雨絲斷斷續續地交織起,如一幅不完美絲幔,連著海和天,斷斷續續地在互相訴說那等了一整季秋冬的寂寞。
遠方迷濛一片,眼睛望不到的彼岸,我悄然地問了一聲: 「你還好嗎?」
低頭看著浪拍岸,那聲浪蓋過了心頭的孤寂,又將之捲走,融入海面的浪潮,在風雨中,搖搖擺擺、忽高忽低。
就如她說的那樣: 「從不平靜」。
遠方的郵輪破開浪花,駛近泊岸。下船的只有零丁三、四個陌生的過客,匆匆地撐起各自的雨傘,急促地離開,繼而泯沒在煙雨中。
郵輪拉響了鳴笛,那是城市的步伐,急切得沒有半分停留。過了不久,它載來了另一批過客,在渡頭重複上演著分別的基調。
這些我都不太注意,心頭只有不絕的春愁伴著回憶、托著雨絲,飄落到那時的深秋。
「雨停了,我們走吧。」看著她陶醉的樣子,我不忍地說。
「哦。」她仍挨著我的胸膛,望著海,一點也沒有回去的意思。
「喜歡海嗎?」她的聲音有點冷。
「說不上喜歡,只是不討厭罷了。」我模糊地回答。
她抬起頭,注視著我,輕吻我的臉龐,貼近耳畔,輕聲地說: 「你會愛上的,正如愛我一般。」
撒嬌的她,蒼白的臉頰紅紅的,令人心動,也令人心痛。
我貼著她的臉蛋: 「有妳在,我便會愛上海。」
她歎息,縮進我的懷抱,眼淚盈眶,我抱緊她。
「如果你想哭,那就哭出來,會舒服些。」
她搖搖頭,沒有說話,只任由眼淚沾濕了彼此的衣服。
我能感覺到她的心跳和呼吸,我抱緊她,就像以前。
上天已經讓幸福降落在我懷裡,只是現在衪要在我手中奪走。
她抹掉淚痕,臉向著海,跟我說: 「如果有一天,你感到傷悲,來這里看海,讓海風輕撫臉龐上的傷痛,讓潮水沖洗你的悲憤,看浪花在微笑地起舞,它會包容你的一切。」
我無言地點頭。
她轉身,走在前方,臉上掛著笑容,而我想哭,卻故作堅強。追上她,拖著她柔弱的手,伴她在街道上漫步。
久違潤澤的大地經過微雨,面上的干燥止渴了不少。
她低著頭,走得很慢,沿途秋葉飄零,有風吹落的,有雨打落的。
她停在古樹下,看著在風中顫抖,又日漸消瘦的禿枝,輕喃著: 「冬季雖長,也有盡時。」
她回頭,拉起我的手,走了最後的一段路。
在深秋,傷感也顯得特別沉重,那自然的不可抗力,讓人絕望。我只能接受所失去的。
那一年,冬季來得特別早,也特別漫長,或許是少了她的緣故吧!
我徹底地陷入了回憶,就像躲在窩裏冬眠的松鼠,若聽不到鳥鳴,就不願醒來。
旁邊的女孩,關切地推一推我的手,將我從回憶中拉回。
我回頭,茫然地看著她。
「這把傘,是不是你的?」 她問,聲音帶著怯意。
我點頭,慣性地咧起一個空白的笑容: 「有事?」
「可不可以借給我?我一會兒再來還你。」
我轉身向著海,回答: 「拿去好了,但我可不可以問妳一個問題?」
「可以。」借到傘的她似是鬆了口氣,臉上也多了笑容。
「妳喜歡海嗎?」我問。
「說不上喜歡,只是不討厭罷了。」她模糊地回答: 「謝謝你的傘。」
我望著她轉身離開,那撐開的花傘不經意地在我心中綻放了一季的飛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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